少年時，我總覺得道家的哲學未免太消極，直到今天，我才開始領略老莊的智慧。

道家哲學中有一點十分微妙：當事物在表面上朝著某一方向發展時，可能暗地裡 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走，例如「大智若愚，大愚若智」、「禍兮福之所倚，福兮禍 之所倚」等，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話。

在我的生活經驗中，我發覺到最沒有料子的人，卻最喜歡控制一切，擺出一副「大 阿哥」、「大家姐」的樣子；而最沒有安全感、最膽小如鼠的人，卻是最喜歡恐 嚇別人，甚至試圖以暴力解決問題。

多年前香港電視台曾播放一套名為「魔域桃源」的武俠戲集，其主題曲令我至今 仍然回味無窮，現節錄歌詞如下：「天仙惡魔，相隔惟一線，轉眼間，惡善神魔 交替，多少循環，幻滅，重現。魔與仙，何解心內常滅常現？人生一切太易變， 真與偽，天天倒癲。」

以上所描寫的世界，也許你會覺得有點兒恐怖吧？天仙面具的後面，會否是猙獰 的惡魔呢？一位看似是學富五車的教授，會不會只是「泥鰍充石斑」？一位對自 己十分友善的朋友，會不會是在利用我呢？一位道貌岸然的「君子」，又有沒有 可能是一名色情狂呢？

我深深折服於道家的智慧，也相信英文諺語所說：「Too good to be true」（太 好便不是真的）。」所以，我寧願信任一個木訥深沈者，而不是魅力四射、雄辯 滔滔的人；我情願跟一個我看得出性格上有瑕疵的朋友建立交情，而對「完人」 則敬而遠之。

我已闖過「魔域、走過「桃源」，也目睹「惡善神魔交替」，現在對人性已不再 存有過高寄望，所以已再無幻滅。

（原載於澳門日報1990.9.15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