柬埔寨之行      

余創豪

 

發去柬埔寨時,我興奮得不能自己,柬埔寨的吳哥窟是世界七大奇景之一,有幸一睹其風采,怎能不令人雀躍呢?但是,到達了柬埔寨的暹粒市後,我卻被另一種情緒籠罩著,先前的興奮,霎時間變成悲涼、無奈。

走在街上,常常見到肢體傷殘的人,有些是退伍軍人,有些是平民百姓,他們都是誤踩地雷而失去手腳或者眼睛。不時有些衣衫襤褸的小孩,向我和太太兜售東西。有些小孩的行徑幾乎是勒索,例如一位少年不請自來,要作我們的嚮導,他祇是說了十幾分鐘話,卻索取五元美金。無論如何,我們在可能範圍內都幫助那些傷殘人士和小孩。畢竟,他們都是戰爭的受害者。

旅行社在暹粒市指派了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,作我們的導遊,我們稱呼他為熊先生,熊先生說:「在我有生之年,已經歷過幾個朝代 法國殖民政府、西哈努親王、龍諾將軍、波爾布特、越南佔領軍、洪森,一隊軍隊驅走了另一隊軍隊,跟著下批軍隊又來趕走上一批軍隊,農民根本分不清來者何人,年青人被拉夫當兵,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而戰。」

猶記得兩年前到澳洲參觀戰爭博物館時,澳洲導遊說:「澳洲人參與過無數戰爭,但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戰,例外者是二次大戰時日本曾經攻擊澳洲達爾文港。澳洲是英聯邦成員之一,每逢英國有什麼戰爭,澳洲都被捲入漩渦。」在不同時空,上演著同樣的荒謬劇,世界上有多少士兵是為自己而參加戰鬥呢?又有多少明白自己是為什麼而戰呢?

來到金邊市,我們參觀了著名的滅族屠殺紀念館,那紀念館原本是一間學校,一九七五年赤柬的波爾布特佔領金邊市後,將這學校變成監獄。在隨後五年之間,赤柬軍隊進行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,估計殉難者在一百七十萬至三百萬之間。這座紀念館保存了當時的監房、刑具、死難者的照片、白骨,還有生還者的繪畫。從前在香港胡文虎看十八層地獄的壁畫,震驚於上刀山、下油鍋的恐怖景象,那時我想,這祇是神話罷了。誰知道果真有人間地獄!赤柬軍沒有使用槍砲處決囚犯,而是用種種酷刑將人折磨至死,例如餓死、淹死。處決嬰孩的方法有兩種,一是抓著嬰兒的雙腳,然後將他身體撞向大樹;另一方法是將嬰兒拋高,然後用刀刺死。為他人而戰已經夠荒謬,為他人而受死,更是荒謬絕倫。那些嬰兒又怎知道甲主義跟乙主義有甚麼分別,又怎會明白某將軍跟某領袖的恩怨是非。

赤柬軍沒有使用槍砲處決囚犯,而是用種種酷刑將人折磨至死,例如餓死、淹死。
處決嬰孩的方法有兩種,一是抓著嬰兒的雙腳,然後將他身體撞向大樹。

在金邊市的導遊曾先生,對我們說起自己的往事:「我們全家有二十一人,在大屠殺之後只剩下三個人,現在我父親每晚都發噩夢,在夢中看見自己親人一個又一個倒下,他每夜都哭泣。在年少時我被送進勞改營,每天只能吃一頓飯,每餐只有一粒花生般大小的肉,而且還要四個人均分,我餓極了,可是我不能吃昆蟲,赤東說這是國家財物,偷吃昆蟲會受到懲罰,後來我逃亡出來,在難民營過了十一年。」因著其強軔的求生意志,我對曾先生油然生起敬佩之情。我實在難以接受,有些青少年可以「為賦新詞強說愁」,可以在小小挫敗之下動輒燒炭輕生。

回到酒店之後,吃了一頓豐富的自助餐,跟著一邊享受著冷氣,一邊在電腦上撰寫反戰文章,我感到自己實在渺小不堪。

2003.1.15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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