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名妓說到民主

余創豪


美國學者安琪珍納斯(Angel Jannasch)在旅遊中國大陸後,得出如下印象:「中國人對民主的觀念,跟美國人很不一樣,對一些中國人來說,民主是沒有貪污,是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。」

到底珍納斯的觀察是否正確,我無法置評,不過,在一些中國學人的著作裡面,「民主」、「專制」等意義,的確與西方不同,以下是一些例子。

中國詞人周邦彥是宋代樂官,他有一首詞,題為【少年遊】,這首詞的背景是:周邦彥「拜訪」名妓李師師時,剛巧皇帝徽宗駕到,周邦彥躲在屏風後面,偷聽二人綿綿情話,並且由此而填了一首詞,後來還由李師師彈琴唱給徽宗聽。台灣作家琦君認為:「君臣相謔,在當時真可說相當民主作風了。」

看來「民主」在這裡的意思,是君主寬宏大量。琦君不是寫政論文章,我也並非存心挑剔,不過,「民主」的觀念仍然需要澄清,首先,這是一樁風流韻事,不是關於國家政策;其次,徽宗只是不記他人小過,而不是廣開言路;退一步說,即使皇帝聽取意見,也不是民主,因為終決權仍在君主手上。民主是一種制度,把多人意見轉化為決策。所以,徽宗之大量,不能稱得上是民主作風。

面對人批評中國古代皇朝是專制、不民主的政權時,歷史學家錢穆在「中國歷代政治得失」提出辯護:唐代行三省六部制,武則天不遵守這行政程序,臣子劉禕之上諫:「未經鳳閣鸞臺,何得為敕?」意思是不經三省,怎可以胡亂發令?錢穆認為這種守法精神,表明了中國政治並不專制和黑暗。

其實,法制只是民主一個必要(necessary)、但不是全備(sufficient)的條件。一個法制,仍然可以是專制: 專橫的法制。武則天不是起用了一群酷吏去排除異己嗎?納粹德國不是有系統地去立法逼害猶太人嗎?日本帝國主義不是講求軍民紀律嗎?一些台灣人甚至誇讚日本統治台灣時,教導台灣人守法精神,然而,當年日本在台之政府,是專制還是民主呢?

也許,一些中國人在行動上表現對民主的理解,比起書本上的還要偏差。有些台灣朋友對我說:「台灣有兩種表達民主的肢體語言,一種是許曉丹式,一種是立法會式。」後來我看到許曉丹的新聞,才知道什麼是第一種身體語言,許曉丹喜歡當眾脫衣服,參加政治選舉時,其口號是「奶頭對拳頭」。第二種身體語言是拳頭,每當我在電視上看見台灣立法會議員搶揚聲器和群毆的情景,我不禁質疑:「這是中國人對民主的詮釋嗎?」

中國人,什麼是民主呢?

1999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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