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余創豪

我加快腳步，左穿右插，避開那些「賣藥人」。所謂「賣藥人」，其實是毒販，他們聚集在美國墨西哥邊境附近，當有人由美國那邊進入墨西哥時，他們便高聲呼喊：「藥劑！藥劑！」在美國不少被禁制或者需要醫生配方才可以買得的毒性藥物，在墨西哥卻可輕易買到。所以一些美國吸毒者索性來墨西哥售賣「合法」毒品，而不少墨西哥人也樂意在邊境「賣藥」。

無論是合法還是非法，我都不想惹上他們，我來這小鎮之目的，只是體驗一下異國風情。我遠遠地回望他們，那些賣藥者都是少年人，但是臉上的風霜，卻驅走了應有的稚氣，他們目光滿佈侵略性，也許在他們面前走動的已不是一個個人，而是一張張鈔票。

在街上停著一輛馬車，招牌上面用英文寫著：「觀光旅遊，每位十美元。」 我心想：自己不懂得西班牙語，就讓他帶我瀏覽吧！於是我跳上馬車，開始了馬車之旅。車伕的英文不大流利，但還可以聽懂，馬車在市中心繞了一圈後，車伕神祕地笑說：「你想看女人嗎？」

我估計到他所說的女人是什麼人，所以嚴詞拒絕，車伕大動作地做手勢，並且提高嗓子：「女人，女人，你一定要看看。」說罷一揮鞭，馬兒長呼短嘯，四蹄並飛，馬車顛疲地飛奔，我大聲抗議，卻始終沒有勇氣跳車。幾分鐘之後，我還未想出對策，車子已經停留在一間小屋前，我立即跳下車，不滿地瞪著車伕。

車伕嬉皮笑臉地指著那小屋說：「這是本鎮有名的妓院，本來它在市中心，後來政府認為它有損國家形像，所以強令它搬到這裡。」

妓院的前面是一個庭園，庭園裡有一尊灰白色的聖母瑪莉亞像，大概因為日曬雨淋，聖母像已經斑斑斕斕，而且右手已經折斷，加上左眼和鼻子都塌下來，所以樣貌有點詭異。

這時，一位頭髮蓬鬆、衣著性感的少女，走到聖母像面前，一臉安詳地合什祈禱。少女的脂粉很重，面孔好像是畫出來的，但是，她的眼神仍然流露一種純真的光輝。聖母低頭俯聽，餘下的一隻眼睛，似乎殘留著悲憫之情，剩下來的單手，仿佛還要攙扶眾生。

我有點困惑，這不是一幅和諧的圖畫，我沒有想過在妓院會有聖母像，到底這少女祈求什麼呢？生意興隆？身體健康？還是懺悔贖罪？

車伕興奮地說：「瓜到鹿皮之女人﹙Lady of Guadalupe﹚，曾經在這裡顯靈，女人，就是在那地方。」瓜到鹿皮之女人，是墨西哥人對聖母的尊稱，傳說在十六世紀時，聖母曾經向墨西哥的印第安土著顯現，瓜到鹿皮的意思，卻眾說紛紜，有說是西班牙文，有說是印第安土語。我更加感到混亂，到底車伕先前所說的「女人」，是指風塵女子，還是指聖母？

傳說聖母曾在花地瑪、加拿賓度等地方，向一些純潔的女童顯現。但是，眼前的圖畫實在太不和諧，我不假思索地說：「聖母沒有可能在這裡出現！」

話口未完，我已經知道不妥。一位墨西哥朋友對我說：「在墨西哥有三樣東西不能侮辱，第一是國家，第二是娘親，第三是瓜到鹿皮之女人。」

車伕卻不以為忤，他說：「這地方才需要瓜到鹿皮之女人哩！」

2000.2.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