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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雄的悲劇余創豪自古英雄如美人，不許人間見白頭。英雄遲暮，固然是令人悲涼，但是英雄無法在平安無事中正常地生活，也是令人感歎。美國二次大戰英雄亞迪梅菲（Audie
Murphy）和立國初期的探險家路易士（Lewis），就是可以戰勝敵人、卻不能戰勝自己的英雄。 近代很多美國青年逃避兵役，但是在二次大戰時，只有十六歲的亞迪梅菲卻不理會年齡限制去應徵從軍，海軍陸軍都以年齡為理由而拒絕他，一年後亞迪才有機會當兵。亞迪之神勇，可謂舉世無匹，他常常衝鋒陷陣，屢建奇功，他曾經三次受傷，但每次傷癒後馬上再回戰場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，他「去過地獄，出來後又重回那裡。」（To
hell and back）最難以置信的一幕，發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島登陸的其中一場戰役，在那一役中，亞迪的同伴不是戰死，就是受傷，亞迪爬上一輛正在燃燒的坦克車，用坦克上的機關槍單身對抗德國的千軍萬馬，他的坦克幾次被擊中，但亞迪仍然死守崗位，結果奇蹟地打退所有敵軍。 但戰爭結束之後，亞迪畢生都被「災難後遺症」（Post-trauma
syndrome）折磨，那時美國軍方沒有良好的醫療福利，沒有為亞迪作心理治療。他的妻子說：幾乎每一夜亞迪都發噩夢，呼喚死去戰友的名字，他雖然身體已經離開「地獄」，但是心裡卻沒有離開。為了尋求安眠，亞迪便服用藥物，甚至上了癮，後來他幾經辛苦，才把藥癮戒掉。這位悲劇的英雄，終於在一次飛機意外中悲劇性地死亡。 路易士是另一位悲劇英雄，在十九世紀初期，法國把北美洲中間的大片土地賣給了美國，史稱「路易士安拿大併購」（Louisiana
purchase），從此美國對西部的道路通行無阻，於是傑佛遜總統派遣了路易士和奇勒（Clark）率領人馬去探索西部，史稱「路易士和奇勒大採險」（Lewis
and Clark expedition）。那時美國人對蠻荒的西部一無所知，大有可能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」。路易士等人一來一回，便花了兩年半時間，期間路易士面對過無數挑戰，例如與土著的衝突、嚴寒的天氣和食物的缺乏。當路易士回來時，他受到英雄式的歡迎。但是路易士卻陷於酗酒，最後竟然吞槍自盡。到底為什麼路易士自殺？實在令人費解，也許他和亞迪梅菲一樣，長期在危險和死亡邊緣中掙扎之後，心理變成有問題。 英雄的悲劇，也是平凡人悲劇的寫照，亞迪和路易士的痛苦，是在心理上陷入了一種困境而無法自拔，時常警惕的緊張心理對戰爭和探險有絕對必要，但換了另一個處境，這種心理便變成生活的障礙。每一個人都會由於環境的塑造，而培養出一種特別的心境，例如宗教家的慈悲、學者的通達、文人的豪爽、企業家的野心
……
但是往往我們的心境不能隨著環境而轉變，結果造成悲劇。 再進一步說，亞迪和路易士的悲劇，亦是人類社會悲劇的縮影，一個英雄不能夠重新適應沒有戰爭的生活，一群英雄也會如此。每一個新時代、新社會的開創，都是憑著一群仁人義士，但是在成功開創之後，卻是鮮有長治久安，正是「慷慨赴義易，從容共濟難。」 也許，英雄與悲劇是同義詞。
1998.2.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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