頭腦簡單

十多年前香港基督教興起了一個名為「簡樸生活」的運動，來抗衡物質主義。我沒有去追求物質的名牌，但卻醉心於追求「精神名牌」。一位教會朋友對我說：「簡樸生活不單是物質簡樸，思想也要簡樸。」十多年後的今天，我仍然牢記著她的話。

當我在港澳時，不少有興趣於社會科學和哲學的朋友，都愛研讀和談論德國思想，如哈巴馬（Hebarmas）、法蘭克福學派（Frankfurt School）等等，德國人思想縝密，也難怪社科和哲學都大放異彩。德國人追求精密的態度，也可以反映在其產品上，例如德國汽車和相機，一直在品質的巔峰。但有時我懷疑這種精密至上的產品，到底是否值得？

日本藝康最好的相機F4S，在美國只售約一千美元，我的N8008（在港名為F801）在藝康系列中排名第二，也只不過賣五百美元。德國的徠卡（Leica）相機，卻要三千至四千美元才有交易。日本Hoya的濾鏡只是十多美元一個，德國B+W卻要花幾十至幾百元才買得到。無疑德製鏡片比日本的精確和清晰，卻未至是優越幾倍，但其價錢卻是日本的幾倍，難怪現今多數攝影師都捨德取日。

汽車亦然，德國車在多年前是美國銷量最高的進口車，今天日本車卻佔進了全美汽車市場的一半，去年豐田凌志（Lexus）之銷量，已凌駕了名貴和精密的德製寶馬 （BMW）。

在產品上追求過度精密，往往會脫離實際需要，徠卡照出來的相片，要放大至海報尺碼才比下藝康的，寶馬要在賽車場上才可優勝豐田。

可是，在思想上追求過度的縝密，會不會也一樣不設實際呢？不少人對我大讚德國哲學之精妙，批評美國文化學術之淺薄，說美國的所謂哲學，只是沒有深度、講求實際的實用主義（Pragmatism）。但對我來說，美國思想就像是藝康相機和豐田汽車，美國思想並不難理解，杜威（J. Dewey）、詹姆斯（W. James）、黃力查 （J. Fletcher）和羅斯（J. Rawls）等人的思想，卻對我做人有重大的影響。

我是頭腦簡單的人，德國思想，特別是我的朋友熱衷的法蘭克福學派，對我而言就像是徠卡相機、B+W濾鏡和寶馬汽車，我實在無福消受。

（原載於澳門日報1991.9.6 原題目是「精密的思想與產品」）